名士好評水,高僧愛鬥茶,故常見禪師品茶間,或言禪語、或悟禪道,遂有“茶禪一味”之說。
欲論禪意,常以茶論禪,不可離茶語;欲言禪存於茶,需明無形亦無聲之理。世人不可見禪之形,亦不可聞禪之聲,唯有藉茶事入禪,才能契入禪之無相本體,了知茶禪不二。
北宋禪師圓悟克勤得“茶禪一味”思想,書“茶禪一味”四字,論四字之意旨,可分爲二,一乃茶即禪,禪即茶,茶禪本一如一味;二爲茶禪互表,一實一虛,茶乃動,又或爲漸修,禪乃靜,又或爲頓悟。
喫茶本如穿衣、喫飯般平凡,然世人常因煩惱,落入妄想分別,一離清涼心境,二分本性——佛性。茶會所存之意,便教人如何悟道,悟道之法便是生活。故將禪之頓悟融至茶之漸修中,以清涼爲依歸,助茶人尋謙卑、清涼之心。
茶人食茶,需心無旁騖,不爲煩惱所羈絆,縱然伸縮手間,精神當維持不變。茶之清純與禪之清寂自有相應之處,縱觀食茶之步驟,雖簡單分爲三步,一需泡,二要奉,三則品,但茶人身居此域所,心需隨茶入壺,又隨水衝入茶細胞,後隨茶湯入杯,入口。
茶人觀照自我身心,不執着於煩惱,把握究極實在之直覺,將茶之意境提升爲心之境界。此法乃禪宗之悟,道皆在見聞覺知間,茶人雖有愚鈍,且難以頓悟,卻可參悟,頗有漸修之韻,於茶水間,於呼吸間,積累參悟,可小悟至大悟。此漸修之法門好似山水之喻,初見山是山,見水是水,後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,最後見山還是山,見水還是水。
《六祖壇經》言:“外離相即禪,內不亂即定,外禪內定名爲禪定”,何爲“外”?何爲“內”?
世人對外境作了“內外”之判斷,好似了知外境之變化,以爲自身把握了外境的本質。但其實,所謂的了知,本是人主觀地強加給外境的判斷。故而,“外”是世人對外境的感知,可依眼耳鼻舌身意對外境進行感知,其本質爲相。
何以明相爲假?禪宗習禪之法則爲根本法門。習禪並非僅有坐臥之禪法,凡一舉一動,又或一言一行皆有禪意,故悠然自在乃是一種究竟的省察,於動中尋得感悟,於靜中覓得禪機。可見,習禪乃觀照身心之法,心漸平靜,而後頓悟生命之意義。
茶人喫茶時,可修止觀,眼觀茶色,耳聽水沸,鼻聞茶香,舌品茶味,攝心專注於茶事,調身、調息、調心進入身心不二之禪境。茶人以六根觀世界,對諸法相之識皆是經由眼、耳、 鼻、舌、身、意的覺知、認知與感知。
入茶席前,舉清涼水淨手,觸覺流過指間,滌蕩諸污穢,清明澄潔瑩若無形。而後,眼觀茶會場域之規劃、茶席設計及茶具之擺設,待茶湯入杯,細觀其顏色變化,或清或濁。
再而,耳聽水入壺聲,呼吸吐納聲、茶湯入喉聲,聲聲入耳,其中,法器敲罄聲,能將茶人帶入平靜之狀態,心境常住,並於其處清醒有知覺。
又而,手端茶杯,鼻聞茶香,感受三道茶香氣之異同、一呼一吸間,鼻識能聞到熱茶至冷茶散發的香氣,茶人能對聞到的氣味進行辨認、判斷、推理、記憶、理解、思考。
進而,舌品茶味,讓茶湯在舌間停留,慢慢品嘗滋味、入口回甘生津,悠長婉轉的余韻、濃、淡、苦、澀、甘、爽、甜,是茶湯層次變化帶給口腔的感受。
最後,茶人經由意識的知覺體會感受茶禪修爲的感動,覺察身心靈如何濾濁揚清、定靜安慮的心路歷程。
茶與禪密不可分,本在見聞覺知間,時時刻刻不離當下,入參破參、悟行合一。茶人眼觀茶色,耳聽水沸,鼻聞茶香,舌品茶味,攝心專注於茶事,運用六根見色、聞聲、嗅香、別味、覺觸、知法。
茶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作用在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的感官知覺,透過茶道抒發細膩情感,身心由濁轉清。正所謂,根能生識,識能助根,眼根發眼識,耳根發耳識,鼻根發鼻識,舌根發舌識,身根發身識;而意識包含有前五識,意根不但能覺察到前五根處理的訊息,還能起協調整合的作用。
六識覺察的過程,是以茶道的心境升華爲禪境來理解茶禪的參悟。當一個直覺深入到意識,茶人自然就會知道如何去調整自己的心境。換言之,茶禪是透過以茶入禪境的體驗當中,只要是帶有一點領悟的感覺就是禪的參悟,是一種內心的反思,運用思想發揮智慧,把自己的煩惱化解。
茶味乃禪味,二者不二,一味一體,茶之道與禪之法相融,一方茶席,一方淨土,舌間甘甜,穿鼻傾向。茶人喫茶雖爲生活之行,卻可達心安、身安、物我合一的禪境,入究竟清涼之境,追求超越之法。於喫茶中尋得解放之道,一放心中之煩惱,二放外在之執着,攝心專注於茶事,注水、置茶、提壺、品茶。
禪宗主張明心見性,以清淨心來觀照事物,只有了悟無的境界,才能一心一意地泡茶、奉茶、品茶。茶人透過眼耳鼻舌身意六識的覺察,從心的寧靜達到身心合一的專注與放松,達到“以茶表敬意,以茶嘗滋味,以茶養身體,以茶可行道,以茶可雅志。”
在這物欲橫流的當下,祈能體現誠敬空靈的心境,不受任何羈絆,專心一意、茶我合一地喝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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