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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從不將絲瓜叫作絲瓜,而叫天羅

夏季盛時,母親愛炒絲瓜。

用山茶油或菜籽油,將切成棱條的絲瓜炒透,再舀山泉水做湯。絲瓜湯鮮極,一餐可下兩碗飯。

但我們從不將絲瓜叫作絲瓜,而叫天羅。天羅是浙西一帶對絲瓜的統稱。這個稱呼最早來自哪裏,衆說紛紜。

絲瓜是山中勞作的日常。初夏時,嫋嫋婷婷的絲瓜藤順着架子爬滿庭院,小綠蛇般的果實一端墜着仍然黃色的小花,一天一天膨大。等到它長到如6歲的你手臂那般粗細時,祖母或是母親會端個梯子,拿把經年使用的剪子,爬上高處,小心翼翼採擷下來。

母親,以及許多母親,慣常將這翠色洗淨了浮於廚房的水池中。我們家的水池子,方方的,上頭一半用薄薄的杉板遮蓋。因爲地處角落,水池中的水總是深不見底,烏黑得如同一汪永遠取之不竭的水,又像藏着另一個世界,水池是通往別處的漆黑甬道。舀水的勺子通常是紅色,母親拿着劃开水面,絲瓜在紅色的勺子映襯下,在這小小的波濤中漂來蕩去,如同航行在海面。

這通常是午間的畫面,母親开始做飯了。接引而來的泉水有助於使絲瓜保持新鮮。

天羅適於水。

除了絲瓜,它也叫水瓜、勝瓜、菜瓜、布瓜、蠻瓜、魚鰦。我覺得魚鰦一名也很有意思。看字面,是形似於魚,如魚遊水中。很妙。具體的意思,待讀者自行考證吧。世界無盡,絲瓜一定也還有許多我們不知曉的名稱。

許多名稱都來自李時珍的《本草綱目》,另外,書中還記錄:“此瓜老則筋絲羅織,故有絲羅之名。昔人謂之魚鰦,或雲虞刺。始自南方來,故曰蠻瓜。”說這種瓜老了就筋絲羅織,因此得名絲瓜、天絲瓜、天羅、布瓜等。其开始來自南方,因此也叫蠻瓜。

有人認爲,絲瓜原產於歐洲南部,唐代時經絲綢之路傳入中國,在北方又名“埃及絲瓜”或“棒槌絲瓜”,明代《學圃雜疏》中有記:“絲瓜,北種爲佳”。但是亦有人認爲,絲瓜原產於東南亞,是明朝鄭和下西洋時帶回來的——這是“蠻瓜”的來歷。

李時珍還記錄絲瓜的功效:絲瓜的根、藤、葉、果、種子可入藥,有清涼、利尿、活血、通經、解毒的功效。這我很小時就知曉了,母親常說,絲瓜,涼,多喫,用以治療我那常常酸痛的牙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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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羅”一名更在絲瓜的內質。筋絲羅織,是絲瓜老了的樣子。青皮褪盡,露出內部經絡。這樣的絲瓜,便不好喫了。我們便任由它掛在藤上。

絲瓜藤很好看,彎彎繞繞,頂上一點尖尖,細細嫩嫩,一點微垂。這樣看起來脆弱的植物,卻一個勁兒向上躥。果實卻垂直往下墜,墜在高高的土夯牆上,墜在桂花枝葉中。長的地方若是太高,就懶得摘了,任它自由過一生。

老了的絲瓜,外皮褪盡,剩米黃絲瓜絡。家中用它搓澡,穿上短短麻繩,母親用完後,會洗淨將它懸於屋檐下的竹竿上。絲瓜是如何變成這個樣子的呢?小孩怎么會去深想這樣的問題。現在回想起來,只剩那種略微粗糲的摩擦觸感,像遺留在時間河流裏的某一塊貼近了皮膚的石頭。

在中國,絲瓜因與日常的交融,自有它的人文美學之路。

詩詞之中,明代黃佐的《粵洲塘前絲瓜除架有感》裏寫:“回塘瓜架蔓交垂,嗟爾無知卻有知。臨水升高如赴約,向陽騰茂亦逢時。开花縵縵黃成綺,結實累累翠作絲。”

在常山及老家浙西山區一帶,絲瓜要做得美味,訣竅是用油,用山茶油、菜籽油佐些許豬油。在浙東一帶,絲瓜入菜,以清淡爲上。但要鮮,所以常用海湖之味相佐,去了殼白胖胖的蟶子、鮮活的湖蝦等等。

當然,文人詠嘆的更多是絲瓜的形象,翠色枝蔓,明黃花朵,是鮮亮的、明豔的。比如明代文人吳儼有一首《諸公以絲瓜詩韻險復賦一首》,其中有“苞中未見青絲縷,架上先看滿眼花”。

大約到了民國,絲瓜开始入畫。最好的當數白石老人筆下的絲瓜。有《絲瓜》《清香絲瓜》《蜜蜂絲瓜》《絲瓜蟈蟈》……絲瓜在白石老人的手中,有墨色的、碧色的、藍色的、青色的……但無論如何,白石老人的絲瓜水靈鮮嫩,飽滿又結實。

自鄉村長大的白石老人,一生愛畫蔬果,正是淋漓盡致的筆法,才能畫出蔬果那種豐碩喜悅的豐盈豐茂之感。白石老人畫蝦,觀察細致入微,畫絲瓜又何嘗不是呢?許是清晨,許是雨後,這位老人許是站在院落的絲瓜架下,看到金黃花瓣上滾着露珠,露珠外蜜蜂盤旋,瓜架子蟈蟈藏在裏頭乘涼。

除中國之外,很少在國外的畫中看到絲瓜。最近才知道,絲瓜在西方及日本,普遍用作制造絲瓜絡與絲瓜水。除了中國之外,世界上幾乎所有國家都不食用絲瓜,甚至於不知絲瓜能食用。

這樣的絲瓜,足有一米二三長,屬巨型絲瓜。今年初夏時,我在衢州常山遇到過。

與農家絲瓜不同,這樣的絲瓜通常規模化種植——常山縣新昌鄉足有萬畝。大絲瓜種起來不容易。要搭無邊無際的絲瓜架。一畝地的絲瓜架,種多少株絲瓜是有講究的。種得太密,絲瓜架扛不住,絲瓜藤牽繞在一起,密不透光,對絲瓜的生長也有損失。

農家的絲瓜種起來哪那么講究?山上的枯竹連杆帶枝拖幾條,靠在牆上,插進地裏,絲瓜種在底下,任它自己爬上來。

現在,這浩浩蕩蕩的絲瓜“大軍”,要如何排列,都得預先引路。不然一千多畝絲瓜藤繞在一起,那可真“剪不斷理還亂”啦!

仍然用竹,削成兩雙筷子那么粗的竹片,一頭扎進地裏,一頭綁在架子上方。四五月份,絲瓜苗挨着竹片種下,一株小苗一根竹片,那便是絲瓜一生的方向。絲瓜長起來也沒那么規矩,絲瓜苗長得快,活潑潑的,藤尖四處亂竄,眼見又爬錯了方向,這時候就得“扶藤”——擺正它們的位置。扶藤是個細致活兒,要輕巧、要溫柔,不能傷着稚嫩的苗,能幹這活兒的,是當地的阿姨。

除了扶藤,初夏开花,晚夏結果,果子一米多長了,村民們便忙着收果了,一直收到年前。進入深冬,絲瓜藤漸枯,下一個春天开始前,把枯藤清理幹淨。

反正,絲瓜地裏,一年四季,忙不完的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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