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多年以前，我還在券商擔任互聯網行業分析師的時候，市面上就流傳着一個永不消逝的說法：“騰訊遊戲不行了。”每個季度，都會有人自稱獲得了權威證據，顯示騰訊遊戲已經是屍居余氣，本季度就是最後的回光返照；每一年，都會有人旁徵博引、引經據典，論證騰訊的產品創新能力如何低下、運營能力如何下滑，就連社交流量優勢也大不如前。那么，在“騰訊遊戲衰落論”的敘事框架內，由誰來扮演打敗騰訊遊戲的挑战者角色呢？一开始是網易，然後變成了字節跳動，最近兩年又變成了米哈遊。鐵打的騰訊遊戲，流水的挑战者。
如果是在平時，要回答“騰訊遊戲到底有沒有衰落”這個問題，恐怕需要搜集一大堆可靠的材料。但是此時此刻，回答上述問題非常簡單，只要看一看5月15日的騰訊遊戲發布會紀要，以及5月17日公布的騰訊財報就可以了。上述兩份資料再次徹底證實了“騰訊遊戲衰落論”的荒謬性，盡管持有這種論調的人下個季度還是會卷土重來，可是至少本季度我們可以耳根清淨一點了。
從財報看，騰訊遊戲的國內收入同比增長6%，考慮到本季度騰訊並未發布什么重量級新作，這個數據至少是合格的；海外收入則同比大增25%，主要應歸功於《VALORANT》（中文名《無畏契約》）、《勝利女神·妮姬》等海外子公司自研遊戲。在版號荒剛剛過去、經濟尚處於復蘇初期的一季度，相信上述數據應該不會遜色於、甚至會優於大部分上市遊戲公司。
從騰訊遊戲發布會看，積極信號就更明顯了——這是多年以來品類最齊全、創新色彩最強的一次發布會。我個人最關注的新品有《白夜極光》（二次元策略）、《無畏契約》（战術射擊）、《重生邊緣》（第三人稱射擊端遊）、《晨昏线》（互動影像）。單純從商業角度看，《無畏契約》最有冠軍相，我身邊已經有不少人摩拳擦掌，隨時等待國服上线之後“發車”；而其他產品更多地是扮演嘗試性、創新性的奇兵。過去兩年，受到版號荒的影響，包括騰訊在內的遊戲大廠的新產品發布普遍比較保守，今年則不一樣了，可以推出更多令人驚喜的垂類、復合品類新作。
我覺得，整個資本市場對遊戲行業最大的誤解就是“騰訊遊戲缺乏創新”。誠然，騰訊的規模很大，《王者榮耀》等頭部產品的光芒太耀眼，代理第三方優質產品也很多；這就很容易讓外界注意不到騰訊自研創新產品的閃光點。而且，騰訊自身的宣傳也相當低調，只有真正熟悉遊戲行業的人，才能深入了解其產品創新能力。試舉幾個我個人最熟悉的案例：
首先是2022年7月上线的《暗區突圍》，是國內第一款“暗區”玩法的手遊。“暗區”玩法源自白俄羅斯开發的《逃離塔科夫》，因爲結合了電競、开放世界和MMO的特點，富於刺激性和觀賞性，在歐美的流行程度不低，被很多遊戲專業人士視爲下一代電競遊戲的开山之作。然而，“暗區”玩法以難度極高、挫敗感極強而著稱，使得《逃離塔科夫》的熱度很快散退，就算在歐美也是“看的人比玩的人多”，更適合在遊戲直播平台觀賞。如何將其移植到移動端，在簡化操作的同時保留其玩法精髓，同時還能適應大衆口味？
過去兩年，幾乎所有主流遊戲廠商都挑战過上面這個“不可能的任務”，迄今也只有騰訊取得了較大成果。《暗區突圍》上线初期不溫不火，甚至一度被認爲已經失敗。可是經過持續的產品迭代和耐心的運營，它不聲不響地爬了上來。雖然騰訊財報沒有公布其具體運營數據，但是我估計其用戶仍在以較快速度增長，具備成爲一款“常青樹”的潛力；甚至有可能成爲繼MOBA、喫雞之後，電競手遊領域的又一款革命性作品。
其次是2019年上线的《隱形守護者》，它奠定了國產“互動影像敘事”品類的基石，取得了極好的口碑。可是很少有人意識到，這款產品出自騰訊遊戲的N1創新中心，只是騰訊一直沒有刻意宣傳罷了。互動影像的意義在於，能夠吸引一批傳統輕度玩家（尤其是影視劇愛好者）的青睞，他們更重視體驗劇情而非復雜的操作；這樣就能進一步拓寬遊戲的受衆群體，對整個行業都具備深遠的战略意義。今年，騰訊的又一款互動影像作品《晨昏线》又將上线，這次不再是《隱形守護者》的抗日諜战題材，而是現代禁毒題材——這也是我個人最期待玩到的一款產品！
如果我們把騰訊收購的海外子公司也考慮進來，由拳頭遊戲研發的《無畏契約》堪稱近年來頗具突破性的一款電競手遊，這一點已經可以由海外市場上的表現所證明；Supercell也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包括自走棋手遊《皇室奇兵》(Clash Mini)在內的一批新作。考慮到騰訊在全球遊戲行業的投資布局相當完善，通過收購獲得創新性產品和團隊將一直是它的一項核心競爭力——盡管投資者往往會予以忽略。
無論如何，外界還是會不停地問：“騰訊要如何應對米哈遊的崛起呢？”說實話，作爲一個既很熟悉騰訊、又很熟悉米哈遊的行業觀察者，我最困惑的是：爲何總有人拿米哈遊跟騰訊對比，認爲二者勢不兩立？據我了解，騰訊與米哈遊兩家的關系不差，甚至可以說是良好，不管是公开層面還是雙方高層的私交，二者一直有順暢的溝通渠道。就在最近，微信遊戲還與《原神》展开了活動合作。有人經常強調“米哈遊沒有接受騰訊的投資”，事實卻是米哈遊成立至今只接受過一次天使投資，此外沒有拿過任何人的投資。雙方之間的關系更應該稱爲“惺惺相惜”，而非“你死我活”。
從產品角度看，騰訊以高DAU的電競遊戲爲基石，自研產品涉及幾乎一切遊戲品類，還有龐大的代理業務，是一家“有點、有线、有面”的綜合性遊戲公司。米哈遊則聚焦於高ARPU的二次元賽道，產品數量少而精，幾乎沒有代理業務，是一家“以點帶线”的精品遊戲公司。雙方的核心品類重合度很低，運營風格也差異很大；爲什么要片面強調這兩家公司的“競爭關系”，我完全無法理解。
當然，《原神》的橫空出世，讓移動遊戲行業跑步進入了“3A級制作時代”，其全球化運營之成功也是前所未見的，這必然會引發騰訊的思考和學習。事實上，從近年來騰訊遊戲公布的新產品，例如《王者榮耀：世界》當中，我們確實能看到一些對當前熱門的开放世界玩法進行學習。“他山之石，可以攻玉”，能夠借鑑友商的先進理念和开發思路，恰恰證明了騰訊遊戲具備自我進化、自我創新的能力。要是騰訊對开放世界玩法完全無動於衷，那才是需要擔心的事情呢！
最後，我想深入談一談《王者榮耀》等高DAU電競遊戲的生命周期問題，這也是市場最關注的問題。自從2016年以來，幾乎每個季度都有人寫“《王者榮耀》後繼乏力、流水下滑”的小作文。可是本季度的騰訊財報證實，《王者榮耀》的流水仍在創造歷史新高，就連比它資歷更老的《穿越火线手遊》也還在創造歷史新高！在新生代電競手遊當中，《金鏟鏟之战》已經當仁不讓地擔當起增長引擎的角色，上文提到的《暗區突圍》勢頭也相當不錯。在我看來，騰訊絕不會失去電競遊戲這個核心陣地，無論是《王者榮耀》還是《金鏟鏟之战》，前途仍然大有可爲，這是由一系列因素決定的：
- 電競遊戲是規則導向、以多人對抗爲主的，這就決定了它的內容消耗速度較低，具備漫長的生命周期。我們甚至可以認爲，《王者榮耀》《英雄聯盟》對當代年輕人的意義，就相當於圍棋、象棋對他們父輩的意義。騰訊龐大的社交網絡與電競遊戲乃是絕配，耐心的運營風格也進一步拉長了後者的生命周期。
- 在電競遊戲當中，騰訊也從來沒有停下創新的腳步。例如，早在2019年，自走棋品類就是全市場競爭的焦點，市面上一度爆發出數十款產品。可是真正集自走棋品類之大成的，是2021年騰訊推出的《金鏟鏟之战》。《金鏟鏟之战》的成功，固然有“雲頂之弈”授權加成的結果，但同樣重要的是產品和運營上的進化——熟悉這款遊戲的玩家應該都對“無雙百战”模式、福星模式、恭喜發財模式……等千變萬化的玩法創新留下了深刻印象。至於數值和運營活動上的精細化，就更不用說了，否則《金鏟鏟之战》不可能在推出一年多之後，還能創下月均DAU破千萬的新高。
- 近年來，《王者榮耀》的美術風格日益精美、世界觀和劇情構建日益成熟，“IP化”的勢頭非常明顯，從而增進了玩家對《王者榮耀》英雄和皮膚的認同，愿意“爲愛付費”。無獨有偶，《穿越火线手遊》的再創新高，也得益於定制开發的虛擬偶像團體主題內容。這就是電競遊戲的良性循環：精良的制作、創新的商業化模式提升了玩家的付費意愿，反過來又進一步推動了制作水平提升。
我相信，下個季度無論如何還會有人問“騰訊遊戲是不是不行了”，也還會有人寫“《王者榮耀》流水岌岌可危”的小作文。但是，成熟的投資者和專業人士早該對此免疫了。現在大家的一致預期是，在渡過了2021-22年的版號荒和經濟下行周期之後，2023年將成爲中國遊戲行業的復蘇之年；而騰訊遊戲不僅爲周期性復蘇做好了准備，也爲下一階段的結構性增長做好了准備。
在我看來，騰訊遊戲的長期增長將由三駕馬車推動：第一是海外市場的高速發展，既包括內生式發展也包括並購投資等外延式發展；第二是下一代電競玩法的革新，《暗區突圍》在此已經打下了很好的基礎；第三是非電競品類的創新產品，今年5月15日的發布會公布的許多產品就頗富嘗試性。在此過程中，《王者榮耀》等老牌電競遊戲將老當益壯，穩住整個騰訊遊戲的基本盤，爲騰訊遊戲大膽創新試錯提供物質基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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