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源:盧泓言
蒂爾,和馬斯克並肩創造PayPal的人,第一個給扎克伯格和V神寫支票的人,後來投資了馬斯克的SpaceX,還有很多獨角獸,再和馬斯克並肩投資了openAI,公認“PayPal黑幫”的靈魂。
當然,這些是他事業起步的基礎,只是基礎。
表面上看,蒂爾是個king maker,這是沒人反對的。
川普欽定的副總統萬斯,本來是個政治素人,是蒂爾鼓勵他從政,競選參議員,贊助他至少一千五百萬美金,撮合他跟川普同台。
在這以後,萬斯發生了轉變,他之前說川普是一個希特勒,但現在成了川普的接班人。
在這之前,萬斯還只是一個小人物的時候,蒂爾給了他一份工作,把它像小雞一樣收到自己的翅膀下面。
然後萬斯寫了一本《鄉下人的悲歌》,火了。
然後,萬斯皈依天主教,是受一個法國哲學家的影響,蒂爾當年在斯坦福的老師。
再然後,萬斯成立自己的基金,蒂爾也开了支票。
現在,人們都說,萬斯是川普的絕配。一個真正的鄉下人,差了38歲,沒有根基,必須在實習期拼命證明自己,依賴老人的提拔。
兩個人完全互補,所以川普對他的戒備最低,信任最強。
萬斯從政的所有劣勢,都在川普這裏變成了優勢。
這個奇跡可能早在2015年就酝釀了,蒂爾看中了萬斯,然後《鄉下人的悲歌》孵化的時候。
有一個很古老的詞,可以形容蒂爾跟萬斯的關系,教父。
很多人已經忘了,川普本人,也是蒂爾看中了的。那也是蒂爾第一次進入政治視野的時候,做的第一個決定。
2016年大選的時候,所有硅谷精英都排斥川普,瞧不起川普。蒂爾是唯一,站出來挺川普的硅谷大佬。
在當時的硅谷,這是非常政治不正確的事情。後來跟馬斯克分庭抗禮的沃特曼,當時還在YC做CEO,就算沃特曼和蒂爾的關系非同尋常,也不得不跟他劃清界限。
甚至Facebook也受到壓力,要把蒂爾趕出董事會。
但又怎樣呢,蒂爾還是選擇了川普。
好玩的是,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貝索斯批評過蒂爾,Contrarian are usually wrong,反常識通常是錯的。
這句話特別有力量,跟蒂爾追求的“非共識”一樣有力量,不過可惜,這一輪蒂爾確實贏了。
所以蒂爾最成功的風險投資,不是Facebook,SpaceX,Airbnb,LinkedIn,Spotify,而是一個總統和一個副總統。
川普2017年當選之後,蒂爾成了顧問,但接下來幾年,他意識到川普是個災難,川普跟大部分手下最後都反目了。
但蒂爾沒有罷休,他卷土重來,這一次給川普准備了一條哮天犬,同時也是接班人。
這個接班人有的一切特點,都讓他必須臣服於川普,所以,川普也會把他的政治遺產,傳給這樣一個人。
這是真正的風險投資,在一個你之前似乎並不懂的領域,並且跟你的所有老同行爲敵,跟那些支持民主黨的硅谷更大的佬爲敵。
但不要誤認爲,蒂爾是那種一般的風險投資人,哪裏有錢往哪裏走,哪裏有成功往哪裏走,不是的。
蒂爾首先是一個哲學家,他的本科在斯坦福學哲學,有超級的思維深度,比如,比特幣是自由主義,AI是共產主義。
他的哲學是,把一切新事物歸因到最基本的人類制度,人性上面去。
馬斯克把第一性原理用來造火箭,蒂爾把第一性原理用來思考哲學。
更重要的,蒂爾不是一個坐而論道的哲學家,他是一個傳道士,他會爲他相信的哲學买單,用他的錢和權力,去爲這個哲學买單。
風險投資是一個幌子,蒂爾是索羅斯式的人物,他是爲他的意識形態服務的,他不是牆頭草兩邊倒。
有人問,你怎么看馬斯克拿下X,蒂爾說,X作爲一個商業項目,我不確定結果,但作爲一個意識形態項目,我支持他,因爲這可以改造輿論場。
蒂爾和川普,至少在2016年都看到同一點,蒂爾在幾次公开演講裏都說,美國失敗了,治理美國的精英失敗了。
他舉了些事實。
55歲以上的美國人,有64%的名下存款不超過一年。
在美國买藥,比在世界大多數地方貴10倍。
大學學費,長的比通貨膨脹快得多。
剔除通貨膨脹,美國的家庭收入中位數低於17年前,接近半數在緊急情況下拿不出400美元。
過去五十年,頂層0.1%的人,他們佔的財富比例翻倍,跟90%的底層人一樣多。
與此同時,美國打了15年的仗,花了接近5萬億美元,200多萬人死了,5000多美國士兵陣亡。
就算這樣,美國還在战爭沼澤裏。
對於這些數字,硅谷和華爾街,也就是統治精英們,會用另一種角度來看,這些是發展的代價,美國比任何時候都強大。
但蒂爾有不同的看法,他的方法論是,讓我們看數字本身,回到現實,讓我們實事求是。問題就是問題,不要美化它們。
所以川普說,make America great again。意思是美國失敗了,硅谷和華爾街的成功不是美國的成功,承認這個現實。
川普看到的是,美國制造業衰落,中產階級衰落,民生艱難。
我們告訴自己,我們正在進步,因爲奶奶得到了一部表面光滑的iPhone。
但與此同時,她开始喫貓糧,因爲食品價格早已上漲。
但蒂爾看的更深一點,硅谷沒有帶來本質的進步,他有一句名言是,我們想要的是會飛的汽車,但得到的卻是140個字符。
順便說一句,這也是這幾年在中國發生的事,消費互聯網衰落了,鼓勵的是專精特新。
這個轉變跟蒂爾的想法一致,比特世界創造了繁華,但泡沫很大,相反,原子世界更需要錢和人。
這一點川普和蒂爾是一致的,美國需要重振實業,川普需要的是制造業,蒂爾用的詞更哲學一點,原子世界。
川普是保守派,保守派不喜歡同性戀,而蒂爾是同性戀,而且跟男友結婚了。
川普是個國家主義者,他想要的是美國人,這個國家作爲一個整體往前走。所以他反移民,要修牆,把某些更喫苦更能幹的外來人擋住。
而蒂爾應該不會同意,他本身就是德國移民,如果反移民,他這樣的人,還有馬斯克,就不存在。
但有一點他們是相同的,在承認失敗這個前提之下,必須打破現在這個體系,才有希望建立一個新的體系。
不破不立。
而這個舊體制是誰的?是掌管這個體系的精英,他們有個名字叫建制派,叫deep state,包括硅谷和華爾街。
2013年,蒂爾還住在舊金山的時候,他想給房子修一個車道,但需要很多證明。
其中,爲了砍掉一棵擋道的大樹,需要爲此开一個證明,但他找不到地方开這個證明。
所以這是一個標志,他認爲硅谷已經“左”到瘋狂的程度,極其官僚,無能。
但同時,當時的一個加州副州長,可以幫蒂爾拿到這些證明。
這又是一個標志,加州已經腐敗了,墮落了。
所以蒂爾從舊金山搬走了,這是一個態度。所以蒂爾爲支持川普,不惜得罪硅谷,因爲那恰恰是他要掀翻的。
幾年前,川普還在位的時候,一個做投資的朋友跟我講,川普/班農/馬斯克/蒂爾這個小圈子,要注意他們,這是一個有共同意識形態的,一個既松散又緊密的組織。
松散,是因爲他們都是各自領域的老大,沒有誰是誰的小弟,但緊密,是因爲他們要共同做一些深信不疑的事情。
後來馬斯克收購推特,這個朋友說,這是政治獻禮,川普隨時可以回推特上班了。
川普遇刺之後,馬斯克第一個跳出來,把他說成一個偉大的歷史人物。
馬斯克跟蒂爾共同創建了PayPal,這兩個人事業起飛的時候,就是同志了。
馬斯克一直在做的事業,就是蒂爾說的,要造會飛的汽車。
馬斯克一直在原子世界,做從零到一的突破,馬斯克是這么多年來,喚醒美國制造能力的第一人。
蒂爾有本書叫《從零到一》,這不是一本做企業的書,或者投資的書,而是一本哲學書。
不要做從一到一萬的事,要無中生有,要真正的創新。
所以當全硅谷都看不懂川普的時候,蒂爾押注川普,對硅谷和對美國現行體系來說,川普就是那個從零到一的非共識。
蒂爾的投資標准是,
第一,它們不受歡迎。
第二,它們很難評估,所以更不受歡迎。
第三,它們有風險,但不是不可逾越的風險。
第四,如果成功了,它們非常有價值。
這四點就是川普。
蒂爾是個哲學家,他不會爲了什么教條而做什么,非共識並不是他的教條。
在大學裏,蒂爾被一個法國哲學家吸引,他說,人有一種天然的模仿欲望,潛意識裏傾向於滿足別人,要跟他們一樣。
用多年後張小龍的話說,就是從衆。因爲人是環境的反應器。
但問題是,模仿會催生競爭,因爲大家都要一樣,而競爭又無形中逼着大家相互模仿。這是一個自我增強的閉環。
所以剩下的就簡單了,放棄從衆,堅決不模仿,回避市場泡沫,抓住被忽視的機遇。
用蒂爾看不起的巴菲特的話說,人貪婪時我恐懼,人恐懼時我貪婪。
既然從一到一萬就是模仿,就只剩下從零到一這一條路了。既然共識就是模仿,就只剩下非共識了。
但川普和萬斯不是蒂爾的終點,king maker和Kingdom maker是不一樣的。
king maker,是他投中了一個人或者幾個人,但Kingdom maker,是他通過投一系列的人,不同維度的人,然後把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,形成一個王國。
一個王國,缺了每一個部分都轉不起來。在這個新王國裏,川普也好,萬斯也好,都只是一部分,可以這么理解,他們兩個人現在是一對齒輪。
蒂爾的战友馬斯克,也從來不是一個king maker,他只投資自己,迷戀自己。
馬斯克自己是一個king,而且他是一個Kingdom maker。
特別好玩的地方,馬斯克和蒂爾都是徹頭徹尾的無政府主義者。
在疫情的時候,馬斯克膽敢違抗政府的禁令,要工廠开工。火星殖民,會是一種無政府的自組織的方式。
蒂爾認爲政府已經落後於技術,他支持seasteading,就是把自由市場引入政府,讓1000個政府互相競爭,人來挑選。
所以當這兩個人跟一個政治強人合作的時候,可能只是因爲他們認爲,政府到了一個必須改變的時候,但並不表示,在之後,他們會跟川普有同樣的想法。
川普是那塊敲門磚。
在資本主義的世界裏,政治家的命運是短暫的,川普也只有八年。
而做企業的人,有長的多的時間,只要他還在掌管公司,還有錢。
他們被稱爲deep state,或者dark state。
想一下,當PayPal被賣掉,馬斯克和蒂爾都套現了幾千萬美元,自由了,他們比之前任何時候都雄心勃勃。
他們可能有一個默契,根據各自的特點,恰好有了一個天然的分岔,一個做a計劃,一個做b計劃。
馬斯克是西醫的做法,make things,個人衝在最前面,把事情辦了。
蒂爾是中醫的做法,make things happen,准備條件,讓事情自己發生。
所以你看,這兩個人同時孵化了openAI,但馬斯克的想法是,在必要的時候,我必須親自做CEO,如果我做不了這個位置,那我就不做,撤離,單幹。
但蒂爾不一樣,他一直在這裏面,一直在起作用,他沒想過,要自己站到前台來。
所以PayPal黑幫的核心是蒂爾,這些人要創業的時候,他們會給蒂爾打電話,蒂爾是那個开支票的大哥。
馬斯克是勇士,蒂爾是長老。
不過重要的是,他們都要創建一個王朝。一個在川普之後的,比美國更大的王朝。
火星是獨立於美國,也是獨立於地球的物理基礎,你在火星不需要護照。
太陽能讓你在任何地方都得到能源,不需要一根電线。
星鏈讓你在任何地方都得到信息,不需要網线。
虛擬貨幣讓你在任何地方买到東西,不需要某個中央銀行。
所有這些,都讓你脫離一個傳統的主權國家。
馬斯克的所有技術,都圍繞無政府主義,無秩序,絕對的自由。這是一個堅定的瘋狂的意識形態。
這些東西不是靠意識形態本身來支撐的,而是靠技術來支撐的,技術是無法阻擋的。
對比馬斯克,蒂爾沒有直接制造如此多硬核技術,但恰恰在於他是b計劃,他是長老。
一個萬斯浮出水面,下面已經有十個萬斯。他給20歲的扎克伯格开支票,同時已經給十個扎克伯格b計劃开出了支票。
蒂爾是那個最善於搞“關系”的人。當年蒂爾和另一個人一起創建PayPal的時候,他們約定的招聘原則是,只招他們認識的人。
馬斯克跟沃特曼水火不容的時候,蒂爾可以邀請沃特曼去他新西蘭的基地,一起討論末日生存的事情。
馬斯克跟扎克伯格約架的時候,蒂爾已經跟扎克伯格共事了快20年。
他是一直站在馬斯克、沃特曼和扎克伯格之間,可以一直傳話的人。
蒂爾的基金只瞄准突破性的技術,他們對創業者的問題是,十年之後你是什么樣,而不是兩年之後你是什么樣。你在科幻小說裏是什么角色,而不是在現實版圖裏什么角色。
艾森豪威爾總統在1960年辭職的時候說,軍工復合體正在威脅美國。
馬斯克和蒂爾就是軍工復合體。
SpaceX從最初期,一直得到美國國防部和五角大樓的訂單,否則早掛了。
俄烏战爭,推特把跟俄羅斯相關的大人物都禁言了,就像當初禁言川普一樣。它讓西方人看到了想看到的東西。
星鏈基本等於宣战,它直接幫助烏克蘭去看俄羅斯的部署。
Palantir、Anduril 和 Clearview AI 這三家公司,都把人工智能驅動的武器系統和監視技術,用到了俄烏战場,它們都是國防承包商,都有蒂爾的投資。
Palantir的首席執行官Alex Karp,跟蒂爾共同創立Palantir之前,他們是斯坦福的同學。
Anduril創始人 Palmer Luckey第一次遇到蒂爾時,他“19 歲,也許 20 歲”。
Clearview AI 在2022 年告訴投資者,到 2023 年,世界上幾乎每個人都可以被識別。
比如在一場抗議活動中,每個人的名字,住在哪裏,做過什么,認識誰,都可以被知道。
當然,這些只是冰山一角,在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浮出水面之前,我們不知道蒂爾到底認識誰,又投了誰。
好玩的是,當蒂爾在支持川普的時候說,我們花了太多的錢,死了太多的人,在打不贏的战場上。
與此同時,他投資的公司正在战場上,不僅僅賺到了錢,而且以飛快的速度磨練最新的技術。
好玩的是,蒂爾看不起政府,但認爲壟斷是好事,君主制是最有效的治理形式。
蒂爾就是那種雌雄同體的人,但我們不知道,雌和雄這矛盾的兩極,在他的心智裏是如何像齒輪一樣咬合在一起的。
我們也不知道,在什么時候,哪一面會統治另一面。
軍工復合體,不足以描述馬斯克和蒂爾的視野,權力復合體更恰當。
這一百年來,美國霸權就是一個復合權力。
美元、美軍、好萊塢、硅谷,推特、 谷歌、Facebook、英偉達,這是一個立體的無死角的復合權力。
最高的權力形式都是復合權力,不是單獨的權力,因爲復合權力相互支撐,有網絡效應。
馬斯克和蒂爾手裏也是一個復合權力體,而且是一個超越國家的,難以想象的,前所未有的東西。
一個有創新的形式,但具有王朝本質的,新王朝。
其實就是一個系統,這個系統是被人爲設計的。
它有一個締造者,有一個自上而下的頂層設計,是先在一個人的心智裏成型,再以鐵血意志付諸實施的。
我怎么知道他們是鐵血意志?看看他們做的事,看看他們說的話,最重要,看看他們的眼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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