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濟觀察報 記者 鄭淯心 6月21日，飛天茅台的市場價又跌了10塊錢，最新市場價格爲2250元/瓶。
飛天茅台在年初創下價格高點2700元/瓶之後，一直處於震蕩狀態，自4月开始下跌，並在最近一個月加速下跌。這是飛天茅台近3年持續時間最長的下跌。
茅台酒價格下跌，引發了市場的“蝴蝶效應”——拍賣市場流拍率上升，收藏者觀望情緒濃厚，典當金額下降，黃牛暫停收貨……
6月13日，在保利春拍的貴州茅台酒專場上，全場132件拍品中，僅有11件成交，流拍率達到了91.67%，總成交額爲21.46萬元。上一次即2023年保利秋拍上，流拍率是69%左右，2023年保利春拍，流拍率也是如此。
流拍率提高的同時，老酒的價格也在下降。去年保利秋拍上一組6瓶裝的1990年的鐵蓋貴州茅台酒的拍賣價爲22.43萬元，今年同樣的產品在春拍上的預估價是16.2萬元至21萬元，卻也流拍了。
圍繞茅台老酒市場，收藏圈人士也在觀望。中國酒類流通協會收藏與市場專業委員會副會長兼執行祕書長、曾品堂創始人曾宇稱，茅台新酒目前正處於價格下行階段，這也影響了老酒的價格。10年前的飛天茅台售價僅比今年新酒高出500元。在當前階段，收藏茅台產品並不是一種好的理財方式。
北京多家典當行給出的2024年53度飛天茅台的典當金額，已觸及市場指導價1499元/瓶。多家典當行負責人對記者稱，這是自他們接收飛天茅台作爲質押物以來，首次遇到的情況。
正逢電商“618”大促，有商家發貨周期長疊加茅台酒價格下跌，使得茅台酒成爲一種虧錢的期貨產品，不少“黃牛”也停止了回收茅台酒。
把貴州茅台作爲10大重倉股的前海开源基金經理楊德龍說，近期飛天茅台的價格出現大幅下跌，與消費需求不足和對未來收入預期的不確定性有關。
作爲白酒行業中唯一實際銷售價高於市場指導價的產品，飛天茅台的價格也是當前白酒行業重要的觀察指標，一直被視爲白酒廠商定價的基准。茅台酒價格的下跌因此也引發了其他白酒產品價格的下降。
一位貴州茅台的投資者擔憂，高端白酒的提價邏輯已經受到衝擊，上市公司業績增速的下滑可能只是時間問題。
6月，貴州茅台（600519.SH）的市值蒸發超過千億元。截至6月21日收盤，貴州茅台的股價跌破1500元/股，創下2023年以來的最低點。
冷清的拍賣會
6月13日，在保利春拍的貴州茅台酒專場上，張強注意到現場上座率並不高，大約有一半兒空着。拍賣會從2001年的陳年貴州茅台酒（15年）开始，前14件拍品均未成交。直到第15件拍品——一套2022年50毫升裝的5瓶貴州茅台酒（俗稱“小白條”）套裝出現，才打破了流拍的局面。該套裝的預估價爲2300至3300元，最終以2645元成交。緊接着，另一套同年的50毫升裝5瓶貴州茅台酒也以2645元成交。
隨後，又陸續有9件拍品成交。其中，成交價最高的是2011年的4瓶1升裝茅台酒，預估價在36000元至43000元之間，最終以41000元成交。還有2010年的兩瓶貴州茅台酒（貴賓）以18400元成交，成爲全場唯一成交價高於估價的產品。
2023年12月，在保利秋拍的貴州茅台酒專場上，一組20世紀80年代中期的“飛天牌”貴州茅台酒6瓶，以及一組1990年、1994年的鐵蓋貴州茅台酒6瓶等產品均以20多萬元的價格成交。
王楠鵬委托給保利拍賣行的拍品成交不多，但他也能理解，今年的市場行情不佳，不僅茅台酒價格下跌，房產也在下跌，許多產品即使降價也難以促進銷售。
馮康是一名茅台收藏愛好者，他每年都參與春拍和秋拍，今年他參加了北京的兩場貴州茅台酒拍賣會，發現上座率、成交率和價格都不如去年秋拍。盡管身邊不少收藏圈的朋友不看好眼下的行市，認爲應該“买漲不买跌”，但馮康堅信金錢买不到時間，稀缺的老酒仍具有收藏價值。在5月的嘉德春拍貴州茅台酒拍賣會上，他還是以51.75萬元的價格拍下了一瓶1966年產的全棉紙五星茅台酒。
馮康的理由是，1966年是一個特殊年份，茅台酒廠的產量較少，該產品比1950年代的茅台酒更爲稀缺。此外，他已有450多個品種的貴州茅台酒藏品，正好缺少這一款。他還認爲，考慮到2021年該產品的市場價約爲80萬元，此次購买的價格非常劃算。
2010年，曾宇撰寫了《陳年白酒收藏投資指南》，在他的記憶裏，當時的白酒圈還沒有老酒的概念，也沒有圍繞老酒投資收藏的產業鏈。
同年，中國白酒釀造大師季克良在《茅台酒收藏》一書的序言中寫道：茅台酒的收藏已成爲文化享受和投資保值的重要領域，並迎來了最佳的發展時機。
老酒圈最初由一批對老酒文化感興趣的人組成，他們研究、購买老酒，出版書籍介紹老酒，逐漸形成了包括展示、回收、拍賣等環節的老酒產業鏈。黃牛、拍賣行也紛紛加入這個圈子，一些收藏者甚至建立了茅台老酒展示館和博物館，貴州茅台也同時推出了品藏館等銷售渠道。
老酒產品的定價最初是參照書中的定價。曾宇解釋說，書中的定價是基於歷史成交價，對於那些沒有成交記錄的孤品，定價依據於經驗。後來，老酒產品的定價受到品牌、度數、規模等因素的影響，一些老酒甚至有了價格曲线圖作爲參考，個人的定價很難幹預市場。
自2017年以來，隨着醬酒熱度的快速上升，大量資金湧入，推動了貴州茅台酒價格的上漲，老酒價格也一路攀升，直至2021年達到高點。
中國酒業協會發布的《中國老酒市場指數》報告顯示，自2010年以來，老酒市場經歷了顯著的增長，特別是2016年到2018年間，市場規模幾乎翻了一倍。到了2021年，達到千億級別。來自艾利艾智庫的數據顯示，目前老酒存量市場的規模已經突破萬億，成爲中國最大的民間收藏市場之一。
曾宇指出，茅台老酒價格之所以上漲，是因爲收藏者對老酒的口感、品質和文化價值的認可，老酒作爲投資品的稀缺性逐漸被市場所認識，酒廠、酒商和消費者在這一過程中共同推動了價格上漲，每個環節都能獲得利潤。
馮康則回憶說，2021年的老酒市場熱度很高，他看中的產品往往無法砍價，因爲往往在砍價的瞬間就被其他人买走了。
王楠鵬2021年成立了商貿公司，开始向拍賣公司供貨。在與拍賣行合作的第一場貴州茅台酒拍賣會上，他就獲得了上千萬的利潤。
但從2022年秋拍开始，王楠鵬就感覺到茅台酒的銷量和價格都在下滑，到了今年春拍，流拍率進一步提高、價格繼續下降。這些老酒是其家族在過去10年間購买的藏品。一开始，收藏茅台酒是一種愛好，後來也成爲其家族的投資之一，高峰期一度有價值數億元的茅台藏品。
而近期，王楠鵬家族的茅台老酒以出售爲主，买入較少。
黃牛退出
部分黃牛因虧損，正在退出茅台二手回收市場。
一位黃牛在6月1日購入了茅台酒，6月7日收到貨物時，發現市場價格已從4800元的售賣價跌至4700元。6月13日，飛天茅台的回收價格爲2300元一瓶，而他之前以4755元的價格購入了兩瓶，又虧損了155元。4月份，他虧損了4000元，5月份雖然情況有所好轉，但月底還是虧損了2000元。他稱，6月虧損更加嚴重。他觀察到，這個月有很多黃牛因爲虧損而退出市場。
在茅台酒的銷售市場中，貴州茅台官方提供的渠道包括直銷和批發兩種，涵蓋經銷商、直營店、i茅台、電商平台、超市等。貴州茅台對這些渠道擁有直接的管理權。除了這些正規銷售渠道外，還存在一些非正規渠道。例如，黃牛主要通過倒賣獲利，而社會酒商則以煙酒行爲主，他們通常從經銷商或黃牛手中購买酒水。
在每年的促銷時節，黃牛圈會形成一個獨特的“擼貨”生態。電商平台發放百億補貼給參與活動的店鋪，店鋪以低價銷售產品，消費者購买後再轉手賣給黃牛，黃牛再將酒水回收並可能再次銷售給平台店鋪，形成一種循環。
今年，這個生態圈出現了兩個變化：一是有電商商家將發貨周期延長；二是茅台酒的價格出現了下跌。
黃牛的生意模式依賴於快進快出來賺取差價，如果停止收貨和出貨，他們將面臨資金壓力，甚至可能出現現金流斷裂的風險。
發貨周期的延長和茅台酒價格的下降，導致茅台酒變成了虧本的期貨產品，這引起了黃牛的不滿。他們开始在電商平台向商家索要發票，如果商家拒絕，就要求賠償。
一位在電商平台开店的經銷商稱，在“618”期間，店鋪賣出了3萬多瓶飛天茅台，但被退回了2萬多瓶。飛天茅台的發票开票率從平時的10%提升至70%—80%。“618”活動結束後，由於價格下跌和資金佔用壓力，記者詢問的幾位黃牛都對收貨持謹慎態度。
連鎖反應
飛天茅台的價格被視爲白酒行業的風向標，也是其他酒廠定價時的重要參考依據。在第110屆全國糖酒會上，許多酒廠的新產品定價參考了飛天茅台的市場指導價，如1399元、1299元等，這些價格略低於飛天茅台的市場指導價。
飛天茅台價格的下跌，也帶動了其他白酒品牌的下降。市場調研中，記者發現第八代經典五糧液的價格已從3個月前的940元/瓶回落至860元/瓶，國窖1573、國台、習酒等其他品牌的產品價格也有所下調。
一位來自茅台鎮的酒企負責人稱，他們希望茅台酒的價格能夠回升，以便於他們自己的產品能有更大的定價空間。北京市一家老酒收藏館的負責人則建議，消費者不要急於收藏老酒，茅台酒的炒作現象不會持久，預計價格還會進一步下跌，因爲參與的人和資金正在減少。
遵義市某酒類包裝企業的負責人透露，隨着酒價下跌，开發新酒的利潤減少，今年他的包裝廠訂單量下降了30%。
茅台新動作
有消息傳出，貴州茅台在湖南、安徽等地舉行了經銷商會議。然而，一位茅台經銷商向記者透露，這些會議實際上是聯誼性質的，並沒有貴州茅台的銷售人員參與，整體氣氛輕松，並未深入討論市場的實質性問題。
6月12日，茅台集團黨委書記、董事長張德芹在深圳主持了廣東省渠道商座談會。他在會上指出，品牌價格會隨着市場供需關系、消費者購买力以及品牌自身定位的變化而波動。緊接着，張德芹帶隊訪問香港，向國際渠道商承諾將持續加大對國際市場的投入。
張德芹自上任以來，就展現出對經銷商的積極態度。5月，在貴州茅台浙閩蘇3省經銷商座談會上，張德芹強調：“經銷商是茅台的家人，是茅台成長路上的重要支撐。”
一位茅台經銷商稱，無論是經銷商還是黃牛，都無法直接影響茅台酒的價格，供需關系才是關鍵決定因素。從需求端來看，白酒庫存壓力大，消費者購买力不如往年。從供給端來看，貴州茅台仍在擴大生產，茅台酒的產量從2018年的4.97萬噸增加到2023年的5.72萬噸，增長了15%。
6月，北京、山東、上海等多地的直營店暫停接受企業申購1499元飛天茅台的訂單，同時，“巽風酒”數字藏品的合成行權也宣布暫停。
白酒分析師蔡學飛認爲，從貴州茅台的一系列動作可以看出，公司的整體策略是減少供給、擴大需求、追加費用，加大對市場優質經銷商的扶持力度，加快產品开瓶率，提高產品動銷率。
這些動作之後，茅台酒的價格和貴州茅台的股價仍在下跌。
茅台酒還有大量社會庫存。2022年，首屆茅台品藏家聯誼活動上發布的《茅台老酒市場研究報告摘要》顯示，茅台往年酒市場規模約爲8500億元。這些庫存的釋放也將對茅台酒的價格產生影響。
曾宇將茅台的庫存比作堰塞湖，隨着茅台酒產量的增加，市場上的投放量也在增加，但消耗量減少，導致庫存水位上升。貴州茅台只能通過加強管理來控制這一局面。他認爲，茅台品藏館渠道的建立，有助於轉移部分社會庫存，便於貴州茅台進行管理，確保這些庫存處於可控狀態。但與龐大的社會庫存相比，可控的規模仍顯不足。
盤古智庫高級研究員江瀚稱，如果市場對茅台酒長期價值增長的預期減弱，其作爲收藏品的價值也將受到影響，進而影響價格支撐。
上述茅台經銷商則向記者表示，對於貴州茅台而言，產品賣給經銷商後，收入已經計入報表。市場上茅台酒價格的漲跌，對公司的影響有限，主要影響的是經銷商的利益。但如果市場價的下跌引發市場恐慌，影響茅台的品牌價值，貴州茅台可能會採取更多措施進行幹預。
（應受訪者要求，張強、王楠鵬爲化名）
來源：經濟觀察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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